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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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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武伏在屋頂上,掀開一張瓦,向下探聽情況。

在他從地牢回房的路上,見天風寨四處無數火把似游龍浮動,好像在找什麽人,他悄悄留了個心眼,躲在暗處聽了一耳朵墻角,才知原是鐘靈想要偷襲石恨天,卻不敵反被抓了。

如此看來,這些拿火把的人極有可能是來抓他這個同夥的。

小武一路隱匿身形,尾隨著一送酒的土匪,來到石恨天的臥房,上了房,揭開瓦的同時,便聽屋內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。

“屋頂的兄弟,大可不必鬼鬼祟祟的,不如下來喝杯酒水?”

小武聞聲一怔,只一句話便能聽出聲之人,身手不凡,內力深厚,在他之上。

朝屋中一瞥,見鐘靈坐在一道宛若鋼樁鐵鑄的魁梧身影對面,朝他招了招手,示意他下來。

小武皺著眉,頗感奇怪,確仍舊很聽話,一個閃身便立在了鐘靈身後,拿詢問的眼神看她。

此刻鐘靈淺笑盈盈的自在模樣,不像受土匪頭子的脅迫,再看這一桌的酒菜,在他來之前,兩人似乎相談甚歡。

小武擡起眼,細細打量那赫赫有名,身量如山的土匪頭子石恨天。

古銅皮膚,威武雄壯。

濃眉方臉上一道嚇人傷疤從左眼眉骨直劃拉到下顎,再加上一雙如狼兇狠的眼眸,光瞧著這兇神惡煞的模樣,就能嚇的小兒啼哭不止。

不知為何,小武卻覺得這雙眼睛,有些眼熟。

狼眼含著笑意看他,石恨天拿了杯,朝小武一舉,讚了一聲:“好功夫。”

石恨天見這後來的小兄弟,對他一臉防備,也不惱,他喊他下來,只不過是不喜歡被被人窺探的感覺,見鐘靈拉了那小兄弟介紹道:“這是小武,隨我一起來救人的。”

他也只是微微頷首,示意知了。

鐘靈拍了拍小武的肩,示意他不必如臨大敵。

然而對面坐著的可是抓他家少爺的萬惡之徒,轉而又見鐘靈脖間帶著掐出來的青紫,小武的眸光瞬間淩厲,看向石恨天更是不善。

鐘靈見勸不下來,時間緊,她無暇解釋,索性隨他去,轉頭接著繼續和石恨天做交易。

“若石寨主能答應我這三件事,你所求我必應。”

鐘靈不卑不亢,絲毫沒有被石恨天那兇狠的模樣嚇著,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杯酒,卻在小武警惕、不安、火辣辣不滿的眼神下,終歸沒有送入口。

要說鐘靈是怎麽來到這石恨天的臥房,這要從小武溜出去探查唐安宴所在時說起。

小武一走,鐘靈一個人呆在房裏那是左顧右盼,坐立不安,鐘靈是個急性子,讓一個急性子的人安安分分地等著,好比是將她放在油鍋裏翻來覆去地煎炸那般煎熬難忍。

鐘靈獨自一人在房間裏來回踱步,實在靜不下心,忽而想起來之前司南的怪異,便將它取了出來,想借此讓自己分分心,別老想著唐安宴慘遭□□、可憐委屈。

叫她詫異的是,司南在她念訣後,又一次飛快地轉動了起來,震顫的勺柄直直定在了一個方位。

司南如此大動靜,意味著附近有鬼。

想著雙魚白玉那僅剩的三分之一赤紅,還有唐安宴不多的月餘時間,鐘靈一咬牙,躡手躡手,摸著黑出了房。

一路躲閃,跟著司南指的方向走,直到偷摸溜進了一個亮著微弱的光的院子裏。

院子不大,卻種著滿滿一片的翠綠植物。

葉子呈羽毛狀,鐘靈瞧著覺得眼熟,蹲下,托著葉片聞了聞,味辛,微苦,帶毒。

她皺了皺眉,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,刨開一株長勢喜人綠植下的褐色土壤,便見它的根如自己所想,圓如雞卵,皮黃肉白。

竟是整片的土豆秧!

鐘靈疑雲滿腹,頗感訝異。

土豆這東西是萬歷年間由番邦傳入大祁,民間少見,唯有達官顯貴可以享受這等稀有之物,鐘靈也只在唐家的莊子上見過。

沒想到在這山頭的土匪窩裏,竟能看到這樣一片數目驚人的土豆苗。

轉而想起天風寨,這些年也搶過不少顯赫官員,如此一想,這好似也算不上什麽奇事。

她思索得認真,直到司南勺柄輕輕挪動了下方向,她才回過神。

擡起頭,便見整片綠油油,看著格外淳樸的秧苗之間,立著一身著妖冶紅衣的姑娘,此刻司南的勺柄正直直對著她。

但見那女鬼,青絲如瀑垂至腰間,微風拂過,墨發隨同衣裙翻飛,似展翅欲飛的血蝶。

女鬼似乎察覺到鐘靈在看她,悄然轉過頭。

迎著冷白月光,鐘靈方看清她的容貌。

未施粉黛,蒼白沒有絲毫血氣的面上,神色明媚端莊中,還透著一絲傲然淩厲,腰間系著一柄長劍,通身灑脫英氣,像極了睥睨戰場的女將軍。

颯爽英姿,一時叫鐘靈看癡了去。

女將軍發現鐘靈久久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,雙目似星,陡然綻出璀璨的光亮,眨眼間便飄到了鐘靈的面前,萬分驚喜道:“你能看見我!”

鐘靈驚詫不已,眼前這女鬼名為邢瑾年,竟是前護國大將軍邢振海之女!

邢大將軍,大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鐵馬戰神的威名,也叫鐘靈如雷貫耳。

他是幫著先皇打下江山,封了爵位的開國將軍,在朝中威望很高,深得民心,然而卻在十年前的那場祁關之戰中丟了戰神之名。

那次大戰明明是大勝的局勢,卻不知何故戰神離奇落敗,帶兵棄城而逃,因此戰敗損失了祁關邊城,聖上為之震怒,說邢大將軍通敵賣國,故意戰敗,為此奪了他的爵位,取了他的封號,滅了邢家九族。

那會引得好一陣轟動,誰都不敢相信,替先皇打回江山的開國將軍,竟會賣國!

邢瑾年那一年因為嫁了人,懷了身孕,並沒有跟著一起去戰場,直到傳來戰敗的消息,聖上要大將軍自刎,以死謝罪,邢瑾年顧不得身子重,立刻收拾了細軟,奔赴邊關。

她怎麽都不會相信忠肝義膽的爹爹、夫君還有兄長們,會通敵叛國!她要去找個真相,然而行至半路,便傳來了聖上要滅他們九族的旨意。

為了救出留在鎮國府的娘親,邢瑾年喬裝打扮,隱姓埋名折回了燕京,然而......為時已晚。

等她趕到之時,鎮國府已是血濺滿地,屍骨滿堂,邢家自此只剩下她一人。

面對一直在追查她下落官兵的緊追不舍,看著自己日漸大了的肚子,邢瑾年毅然決定先找個村子住下,等生下邢家唯一的獨苗,便讓她的暗衛帶著孩子走,為邢家留下最後的血脈。

而自己孤身一人要去尋找那次戰敗的真相。

直至叫她發現了祁關之戰背後的陰謀,邢瑾年尚未來得及給家人報仇,便先慘遭了毒手。

她不甘心就這樣死了,背負著血海深仇,她怎能死的瞑目?成為孤鬼後,雖日日跟在仇人身旁,卻奈他不何。

直到五年前,家仇突然得報,她才發現——原來自己的夫君並沒有死,是夫君改名換姓,回來替她邢家報了仇。

她夫君便是這天風寨的寨主,石恨天,原名,邢小風,本是邢家的家將。

而邢家的仇人,便是那被石恨天滅了滿門的燕京大司馬。

原來祁關之戰,正是因為大司馬和工部貪腐,在鑄造邊關將士的兵刃上偷工減料,才導致了那一場大戰的慘敗。

鐘靈聽得是一陣搖頭嘆惋,如此忠義之家,竟被這可恥小人所害了個家破人亡的淒楚下場,時隔多年洗刷冤屈,卻是物是人非,屍骨早寒。

轉而又覺得疑惑,既然邢瑾年的血海深仇得報,還有什麽放不下的?竟讓她還流連人間這麽多年,還不肯去投胎。

鐘靈見邢瑾年哭得悲愴,知她想起淒慘往事,情難自禁,需要發洩,想著收她進帕子裏,讓她好好睡上一覺,等她平覆了心情,再問她願望。

然而還不沒等她行動,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穿雲裂石的威喝:“誰!誰在那!”

夜色裏的聲如洪鐘,嚇得鐘靈猛一哆嗦。

邢瑾年驚呼了聲:“小風。”

“小風?”鐘靈緊跟著重覆了一遍,隨即疑惑地轉身。

身後一臉上帶著刀疤的魁梧大漢,跟座大山似得威壓著,絲毫不給反應的時間,直沖她而來。

剎那間,一只粗厚有力、滿是繭子的大掌,狠狠掐住了鐘靈的脖子。

聽著耳邊邢瑾年焦急的呼喚,鐘靈才反應過來,原來此刻扼住她咽喉之人,便是邢瑾年的夫君,邢小風。

也是天風寨寨主,石恨天。

頸間的手掌跟鐵鏈似得,緊緊箍著,叫她喘不上來氣。

鐘靈本能地掰扯著著鐵臂,想要喊叫呼吸,可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在這鐵漢面前就跟小打小鬧地撓癢癢一般,是絲毫沒讓那鐵鉗似得手掌,松開半分。

正當她覺得,她快要死了,恍惚間好像都能看見唐安宴咧著一口白牙,對她笑若初陽。

頸間又是一緊,痛得立刻她回了神,邢小風顫著聲,不可置信地問道:“你剛剛叫我什麽?”

邊問還邊搖了搖她的脖子,瞪著眼珠子粗魯喊道:“你再叫一次!”

鐘靈覺得此刻的自己像極了待宰的大頭鵝,就算脖子伸得再長也沒辦法得到一絲空氣。

她真情實意地翻了個白眼。

除了因為快要窒息厥過去,更是暗自對這魁梧壯漢感到無語。

也不知壯漢怎麽想的,掐著她的脖子問話,讓她怎麽回話!

嗓子被掐得這般緊,任他怎麽晃,也晃不出個屁來!

邢小風也是後來才意識到這一點,終於在鐘靈要暈過去的前一秒,松開了手。

鐘靈雙腳落了地,揉著脖子,大口喘著氣,頭一回覺得活著真好,連吸進肺裏的空氣裏都是劫後餘生的幸福。

待鐘靈喘夠了氣,她也沒看那刀疤臉,反倒氣呼呼地先和邢瑾年告著狀,“你夫君可真兇!”

邢瑾年訕訕地對鐘靈抱歉一笑,邢小風見鐘靈對著空氣說話的神神叨叨樣子,驚恐萬狀,環顧四周,確定只有他們二人,以防萬一她跑了,伸手又掐住了她,力道還留有餘地沒有下狠勁,怒目呵斥道:“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!你究竟在和誰說話?附近的同夥再不出來,我可就弄死他了!”

鐘靈脖子再一次被掐著,雖然依舊能呼吸,可是疼啊!她幾乎要氣炸,掀著眼皮,朝邢小風冷哼一聲,頗有唐安宴的倔勁,似笑非笑道:“同夥沒有,邢瑾年倒有一個,弄死我?你敢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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